文圖提供 潘榮隆 原文收錄於2018宇宙光4月號雜誌
年幼時，家道中衰，父執輩流落大都會陰暗角落，我的堂哥嫂成了煙毒嗜用者，屢勸不聽的結果，夫婦倆最後落得眼瞎失明，毒癮發作痛苦難堪，雙雙一起燒炭自殺身亡。從小，堂哥對我恩愛有加，因此我對煙毒嫌惡至今，也對何以曾是良善之輩，於煙毒竟會沉迷不悔、甚至為它喪生，感到十分迷惑，難以理解。
過了半個世紀，煙毒犯濫，已是當代校園、社會極深沉的禍源，其危害於今更烈。另一方面，酒駕（酒精中毒）也一樣，屢犯不改，是交通安全、行人性命莫大的威脅，多少家庭為之破碎。不僅如此，看似與煙毒、酒駕不相干的性侵犯，更是許多弱勢孩童、女性心靈最難堪的回憶與傷害。
煙毒、酒精、性侵，種類雖異，在精神醫學本質卻是相同，都是癮頭之患──「成癮」（Addiction）。當然，它也涉及社會學、心理學、生物醫學倫理學，更是當今神經科學、腦科學夯熱探討的範疇。腦部是主要作用的地方成癮之疾的生理機制，縱使今日科學如是昌明，四十多年來先進國家極力探索，所知還是相當有限，但可以確定的是，腦部是主要作用的地方。
已知人類大腦是宇宙最複雜的結構。雖然大腦的重量大約只有一公斤左右，內部卻有超過八百六十億個神經元（Neuron，神經細胞）。每個神經元都不盡相同，但大體上它具有頭部的「樹突」（Dendrites）、中間由「髓鞘」（Myelin sheath）包起來絕緣的「軸突」（Axon，絕緣才使傳導的訊息不受干擾，像絕緣塑膠包覆電纜銅絲），以及尾部的「突觸」（Synapse）。神經訊息是由樹突與突觸首尾相連成的神經導線傳導，神經元與神經元之間的空隙則依靠神經傳遞物（Neurotransmitter）傳遞訊息。
突觸前（Pre-synaptic）的神經元，合成神經傳遞物（已知有將近五十種，各司其職），並將其包裹在突觸小泡（Synapticvesicle）內，在神經元傳導時，突觸小泡通過胞吐作用（Exocytosis），將其內的神經傳遞物釋放到突觸間隙（Synaptic cle ）中。
神經傳遞物經由擴散作用至突觸後（Postsynaptic）細胞膜，並與膜上受體通道蛋白結合，進而改變通道蛋白結構、激活其他信使系統（Secondary messenger），繼而導致突觸後神經元的電位或代謝等變化，如此，神經訊號便可一一傳遞，直到最後作用區。
每個神經元會與多達一萬個突觸連結，建立自己獨特的信息傳遞路徑；整個腦部以超過一百二十兆條神經迴路相連，其網絡比世界最先進的超級電腦還要強大。偉哉！上帝創造的人腦是何等精密細緻、人工難及啊！
大腦不同部位有不同功能
大腦每個部位有不同的構造與功能，如：語言區、記憶區、感覺區、運動區，已知其中有幾個部位與成癮相關，包括：腹側被蓋區（VT、Ventral tegmental area，可釋放神經傳遞物「多巴胺」Dopamine）、依核（NAs、Nucleus accumbens）及前額葉皮質區（pFC、Pre-frontal cortex）。從腹側被蓋區到依核的多巴胺神經迴路，構成天生自然的「報償迴路」（Rewardcircuit）。依核，在大腦的兩側半球各有一組波紋體的神經元，主掌報償、獎賞、快樂、笑、成癮、侵犯、恐懼及安慰劑效果等活動。依核會將訊息傳到前額葉皮質區，該區和其後衍生迴路的下游區，與各種行為表現有關係。
神經迴路是一些神經傳遞物，由前一個神經元在突觸處被釋放，並與下一個神經元的樹突之受體（Receptor）結合。訊號一旦傳遞到下一個神經元，神經傳遞物就會脫離受體，並被原先的神經元之突觸回收、再使用。如此，訊號可直循環傳遞下去，如電線傳導電流一般。因此，任何會影響這套報償系統中神經元或迴路的物質、情境、甚至思想，都會影響（增強或抑制）報償效應。
成癮的機制大都相同
任何藥物、物質進入人體，經常會影響全身各種機能；會使人成癮的藥物，更多加這項（成癮）症候群。而成癮藥物因為化學結構各自不同，作用也各從其類。例如，古柯鹼（Cocaine）是興奮劑，使用之後會使人亢奮、加快心跳；海洛因（Heroin）是鎮靜劑，可以做止痛之用。二者對生理影響完全相反，但它們造成的「成癮」機制卻相同，都是作用在「報償系統」上。
古柯鹼或其他興奮劑，會抑制神經傳遞物多巴胺的回收，把多巴胺留置在腹側被蓋區神經元與依核神經元間的突觸間隙（Synaptic cle ）裡，與依核大量結合，誘發爾後人體的興奮。腹側被蓋區除了其特殊的神經元外，尚存有一種「抑制性神經元」，會抑制住腹側被蓋區一般的神經元之多巴胺釋放。酒精、嗎啡（Morphine）、鴉片（Opiate）等類似物（如：海洛因等鎮靜劑），也能抑制這種「抑制性神經元」的作用，於是「負負得正」，增加了原來一般突觸間隙中多巴胺的濃度，依核的多巴胺受體（Dopamin receptor）便被這兩種作用相反的藥物引致的高濃度多巴胺所占滿，因而刺激其內一連串的生物化學反應，影響正常訊號傳遞至前額葉皮質區，以致造成各種成癮行為。不管這些藥物、興奮劑或相反作用的鎮靜劑，所造成的生理反應、行為模式為何，竟都殊途同歸──讓吸食者「成癮」了。
一旦煙毒成癮，為何在停用後，癮頭還會繼續存在呢？當多巴胺與依核上的多巴胺受體結合，就會引發依核神經元（細胞）內一連串的生化反應，這些反應物一旦生成、存在，成癮機制仍舊進行作用，那麼癮頭就可持續下去。多巴胺與依核結合，誘發依核內部製造一種叫CREB（cAMP responseelement-binding protein）的蛋白質。最早研究學者只知道成癮與CREB 有關，但後來發現多巴胺與其受體脫離後，依核內CREB 也會跟著逐漸裂解消失，照理癮頭應該不再存在；但研究者發現，縱使CREB 已經消退殆盡，癮卻仍舊存在。於是才又發現，原來CREB竟會促進生成許多下游蛋白質，其中一種蛋白質叫做ΔFosβ， 只要依核內CREB 或ΔFosβ 仍舊存在，癮頭就依然存在而不退。只是，ΔFosβ 的半衰期（劑量減少一半的時間），遠長於CREB 半衰期，研究者便認為，癮其實與ΔFosβ 的關係才更緊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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癮永遠常相左右
那麼，有人又發問了：如果CREB 與ΔFosβ 都不復存在依核內，毒癮總該消退了吧？ No，沒這回事！──研究者再次發現，一旦吸食，煙毒成癮症頭幾乎不會消失、「永遠」與煙毒使用者，常相左右。
嚇死人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大腦柔如豆腐， 具高度「可塑性」（Plasticity）。一旦多巴胺（或其他藥物，甚至引人上癮的情境、思慮、性幻想⋯⋯等）過量，誘發製造各種神經元內相關蛋白質，神經元細胞就像柔軟的橡膠久遭日晒後硬化一樣，永遠變形，無法恢復原來的樣式。因此，記憶、癡念、癮頭就會「定型」，永遠揮之不去，隨時被提醒──不論是煙毒藥物本身，乃至吸毒工具、情境，都會再誘發毒癮，令吸食者無法自制，直到該處細胞老化、空洞，才逐漸「失智」（如：愛滋海默症）。
這種腦部結構變形，可以由近代腦部影像（Brain image）技術予以證明。例如，與恐懼、記憶等有關，位於腦部兩側的杏仁核（Amygdaloid），於使用古柯鹼後，對於情境的反應在腦部造影成像時，杏仁核結構與非使用者有異；又，在功能性核磁共振（fMRI）技術做腦部造影時，古柯鹼會造成使用者腦部活動區影像與未使用古柯鹼者之影像有所差異。晚近，神經科學家更發現，使用古柯鹼也會造成猴子腦部纖維化程度不同。例如，古柯鹼會造成樹突長出新芽──成癮動物較之正常動物的樹突，有較多毛絨狀之樹突棘（Dendritic spine）突起。這些實驗結果都說明一件事：吸食煙毒會造成腦部永久性變形（傷害、Permanent brain damage），以致該結構一直常存，成了無法戒斷的癮頭之源。
吸第一口，癮已上身
最近，研究抽菸（Cigarettes）成癮的學者更詫異發現，在吸食「第一根菸」時，腦部結構就開始產生變化；癮頭，在吸食第一口時，就附上身了！聞之，像初看到成癮動物樹突棘發新芽造影一樣，令人毛骨悚然──這些醫學研究告訴我們：會形成癮頭的任何菸與毒，千萬碰不得，哪怕一口都不能試啊！不要好奇，以為吸食一口沒有什麼關係，更不要禁不起同伴慫恿而嘗試！一上口，它再也不走。Never、Never try it！
「成癮」，是一種「重複」（Repeat）的動作；「重複」就產生「律」（Law）；「律」就控制人的思想、行為、習慣、個性，甚至整個人的生命，以致在我們心裡，戒之、甚難矣。正如聖經所示：「我覺得肢體中另有個『律』和我『心中的律』交戰，把我擄去，叫我附從那肢體中『犯罪的律』。」（羅馬書第七章23 節）「成癮」就是「犯罪的律」；成癮帶給患者身、心、靈何等大的痛苦。偉大的哲學神學家使徒保羅，就因而哀聲說：「我真是苦啊！誰能救我脫離這取死的身體呢？」（羅馬書第七章24 節）但保羅在前往大馬色的路上遇見上帝，從此，他的生命完全改變，那種讓他癲狂「成癮」的恨意，竟霎那間全然解脫。保羅感恩讚歎：「感謝上帝！靠著我們的主耶穌基督就能脫離了。這樣看來，我以內心順服上帝的律，我肉體卻順服罪的律了。」（羅馬書第七章25 節）──這是成癮者至美的「福音」、能得醫治的好消息。
現代醫學研究告訴我們，煙毒造成人體永久的傷害，能催逼煙毒犯一再上癮、一再犯罪，卻無根治解決之方；但在勒戒機構裡，有許多煙毒犯竟單憑信仰，得以無藥而癒！他們見證了，內心教人順服「上帝的律」，勝過叫人「成癮的律」啊！聖經不是一本醫學書，卻在兩千多年前、醫學尚不發達時，就為後世成癮者指出一條得醫治的道路，讓我們不得不感佩聖經的偉大與真實。身為生命科學工作者，因此我要疾呼：煙毒， 千萬碰不得！ 唯有「上帝的律」，才能教人勝過「罪的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