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令人屏息的路-爸爸的居家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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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見彩虹】

環保工作者 楊秀芬

在家陪爸爸走最後一程,讓父與女,得到什麼樣的安慰?

窗外,北方的風繼續狂妄的吹著,屋內我用湯匙切著碗裡蒸熟的南瓜,味道帶我回到那段好似遙遠,實際卻才不到兩個月的時空── 爸爸最不喜歡這樣冷颼颼的天氣。

因為孤寂襲擊他十年,尤其到冬天的夜晚,那份失去媽媽摯愛的寂寞,讓爸爸每一夜都挨著!苦著!所以要再整理照顧爸爸癌末的經驗,是我一直放著,不敢碰的待辦事項。但今天早晨這樣的天氣催促著我,把它紀錄下來。

爸爸想家
爸爸在生命的最後一程,一直都是想要回自己一生持守的老窩,只是無奈爸爸必須自己爭取。但回家如何照顧?誰能承擔?這些疑問當然都會湧上來,所以其他兄弟姊妹也會有不一樣的意見。

我很單純的希望完成爸爸的心願,所以答應帶他回家。只是回家,為何變成那麼遙不可及?因為我們對生命的最後一程沒有勇氣面對,也沒有該有的常識面對。回家,為何變成那麼遙不可及?因為我們的社會慣性把他交給醫生護士,這樣比較有安全感。回家,為何變成那麼遙不可及?因為誰能承擔風險、突發狀況?

決定讓爸爸回家
在爸爸發生右大腿病理骨折前三天,我承諾他暑假回去陪他;那時爸爸教我用植物葉子做飛機,我們玩得很開心。

但三天後的夜裡,看到電話狂打的次數,我知道有不好的預兆。爸爸攝護腺癌已到末期,終歸這一天還是來了!十年來,我們習慣一個生病的爸爸,卻不習慣不在的爸爸。我跟上帝埋怨著,為何不給我機會陪爸爸!爸爸在安寧病房時,我無法照顧他,最後爸爸還得冒生死風險,開大腿骨的刀。

好在上帝聽了我的禱告,讓爸爸恢復得很好,醫院就趕著我們出院。但這時子女必須面對照顧問題。勇氣告訴我,陪爸爸。承諾告訴我,不能再黃牛。遺憾告訴我,把握,否則他就這樣老死了。義氣告訴我,挺爸爸。傻氣告訴我,這就是妳!

居家安寧
居家安寧,是的,這是一件在台灣還沒有很多人做,卻是很多人在生命最後一程最想待的地方——自己的家。從那裡來,從那裡走。

居家安寧就是讓家裡有一切照顧的設施,也就是把安寧病房完全搬回家中的概念。於是我和二姐先回家打掃並打點好房間,三姊答應我要幫忙所有的輔具:包含電動床、氣墊、氧氣筒、製氧機、抽痰機。然後安寧病房會分派護理師和醫師到家中教我們須有的醫療照顧,並給予相關需要的非侵入性的醫護,比如:如何使用呼吸器、氧氣筒、拍痰、抽痰、餵食、觀察尿液、更換尿管、如何對病人做口腔護理、定時來量血壓、脈搏、心跳並觀察病人的狀況給予意見和協助等等。之後我申請長照的無障礙空間施作,並安排回診須能坐輪椅的計程車服務。

我很有幸遇見一位非常善良,常常緊急狀況就及時回應我的護理師,一遇到照顧爸爸的任何問題就照相詢問,護理師會盡快排時間會同醫師來看爸爸。這些安寧的照護,都讓爸爸有尊嚴並有安全感的在家被照顧。

爸爸心被滿足
爸爸在醫院流浪兩個月後,終於可以回家。爸爸回家後,雖然須在病床上或是扶到輪椅,但我陪爸爸聊天,聊他年輕時的點點滴滴、聽爸爸說故事、唱日本歌、編草……他也告訴我,看著女兒在那裡走來走去,然後又一下子就出現在他眼前,他很高興,很滿足。

只是爸爸的睡眠時間越來越長了,最後爸爸的日子單純到剩下拉和吃,「拉的比重漸漸成為一天的重要事項,吃就成了爸爸的負擔,因為他擔心吃了,肚子又脹起來,所幸不要吃……

如今回頭再看那七十三天回家的日子,上帝真的再給了我兩個月的時間陪伴爸爸,謝謝祢,把時間的針挪了一刻。

生命,沉澱、昇華
陪伴爸爸的這些日子,也讓我自己沉澱生命。面對死亡將來臨的那一刻,如今回想起來,那是一件無比殘忍的面對,但終有一天,你、我都會需要面對。

然而,這麼真實的在我面前的是,我摯親的爸爸,那頂天立地、創意無限的馬蓋仙爸爸,什麼難題都難不倒的爸爸;我要面對的是我的生命中的巨人倒下!

我跑到從小到大的後山山林嚎啕大哭,我要面對的是——爸爸的生命一點一滴地在消逝,及使生命仍在搏鬥,但卻節節敗退,無論我怎麼抓住,它都不等我。

我摸得到生命的溫度在高升,但最後他還是冷卻了下來;我感受得到生命的動態已滑向死亡的邊界,要到另一個時空,因為他已完成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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